前幾天,颱風剛起時,一個有意在都蘭定居的朋友,自台東驅車穿過南橫,由西海岸返回台北。在路途中經由手機先是聽到太麻里的好友傳來堤防斷裂等的災情,接著他描述在苗栗附近車窗完全被大雨遮蔽,身前一、二十公尺已看不清。
他遭遇這些事的同時,看來全台灣各地正在大量的受到豪雨的傾灌,並且是平時每人所認知豪雨的數十倍大。這些豪雨我們不怎麼能察覺它的傾落角度,亦未必能感受它的密度,總之,全數覆蓋壓罩在小小島上的任何一寸空間上,然後自高處(有太多是三千公尺的群峯)往下迫推,逐漸的,崖壁也切裂了,土坡也刮掉了,路基也斜落了,砂泥石礫也沖跑了,溪溝也漲高了,甚至堵埋了一條又旁竄出另一條,便這麼一波接著一波往低下處推壓、滑送,終於成為現下橋斷、洪急的災害慘況。在電視機前凡看到這樣的畫面,真是為之鼻酸。
二十年前,在美國電視上,每隔幾年便會有密西西比河氾濫成災、好幾縣市一片澤國的空中攝影畫面。當時據氣象學家討論說,即使前一刻這麼大的空曠乾燥地面,也居然下一刻會從很遙遠的不知名地方把水運送到你無處可逃的眼前來,這說明什麼呢?大自然的累積力,是大到令人難以估算的。
近年的各地災情,如美國紐奧良的毀於水,如東南亞的海嘯,一次又一次的說出大自然有可能發出比以前更大出好幾十倍的巨力。而好萊塢電影與太多的動畫式模擬電動遊戲,不知是不是潛意識的對應了這種隱隱感受。
台灣山高谷深,美景最是教人目炫神馳;然而這些山與谷又恰恰是最折騰人最考驗人的大自然課題。幾十年來,太多太多的山谷溪流,隨時在作小小的變化,也隨時在準備被維修,我們究竟要做到多穩固的程度才算是與這山谷相安無事了?抑或有些幾乎不可能解決的山段(如橫貫公路某一段決定再也不通車)索性放棄人為的整建,拱手還給大自然算了?
有太多的普通老百姓,無法覺知大自然的晴時與雨時的不同變化;他們說在高山上遇雨三、五小時,哪怕只是中小型的暴雨,便已有世界末日之恐怖感,乃整個世界你完全無助,亦完全受到隔絕。山難,往往只是山上幾個小時的雨。而同時間的山下,往往是天空上飄著一些細絲的平淡無事。
我那朋友在高速公路上繞了大半個台灣趕路,固然也感受了一些雨勢,然而他哪裡知道整個南台灣已無聲無息的遭受了何等巨大的浩劫!
【2009/08/11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