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2007年4月23日 星期一

如何販賣台北

如何販賣台北
文◎詹宏志

當行政院長游錫說要讓台灣的外來觀光客翻一倍的時候,許多評論者不禁針對觀光資源質問,我們究竟要賣人家什麼?

有很多文化界的朋友都抱怨台北很醜陋而沒有特色,這樣的批評當然也經常出現在專家與名人在媒體上的發言,特別當他們指出他們去過的美麗城市如巴黎、羅馬、 京都、雪梨之類,我大部分時候也覺得他們說的很有道理,台北(當然不只是台北)長期以來的規劃不善和管理不良,交出來低落的美學成績,的確應該自慚形穢, 做為一個台灣的「入口城市」(Portal City),我們的確沒有什麼好賣給人家。但是,在這些自我批判與自我沮喪的同時,我有時候又會看到一些反逆的別種現象……。

在我認識的香港文化界朋友裡,不乏一群可以稱之為「哈台族」的人,他們通常是教育程度很高、文化品味比較挑剔的人,他們對台北別有一種特殊的欣賞與認同, 常常利用週末或假日飛到台北,享受一兩天的台北生活,他們顯然見人所未見(包括我們也視而不見),究竟他們在我們不自覺的忽略中,看到了什麼?

他們當中有的人說,因為台北有諴品書店,那是一種香港難以擁有的文化空間奢華(真的,晚上到台北的誠品敦南店逛逛,你很難不聽到應答手機的廣東話飄過 來);有的人則說,來看台北的小劇場,表演又多內容又勁爆,那是罕見的創造活力;有人說,台北有紫籐蘆的茶香,還有貓空喝茶的雅趣;也有人說,台北有熱鬧 的夜市、有數不盡的各色小吃;或者乾脆說,來台北是為了吃一碗香港吃不到的牛肉麵;也有人來台北觀看如火如荼、歇斯底里的選舉(這幾乎現代台灣獨有的民主 與香腸齊飛的「廟會」了);當然也有真正文化愛好者是每次都要造訪故宮博物院,或者虔誠前往朱銘美術館的;還有一些內行人是專程來台灣買電腦相關產品的, 這幾乎和他們專程跑到日本秋葉原買電器是一樣的意思……。

台北「生活」有魅力

歸納起來,在這些香港朋友(其實「哈台族」不只有香港人,日本人也不乏這種族群,他們心目中,台北還是「侯孝賢的城市」)的眼中,台北構成一種魅力,是因為:

它是誠品的城市,或者買書的城市;它是小劇場的城市,或者前衛藝術勃發的城市;它是喝茶品茶的城市;它是小吃的城市;它是牛肉麵的城市;它是選舉的城市, 當然也就是民主的城市(不要嫌它煩,別人想要這種麻煩還得不到呢);它是故宮的城市,文物的城市,擁有世界一級博物館的城市;它是買電腦的城市;

每一件都無比真實,因為,這的確是我們已經擁有的,而且自然而然是生活的一部分,在這些生活內容中,不知不覺構成了魅力。

也許像胡志強市長那樣,風塵僕僕前往美國為台中市「採買」古根漢現代美術館(Guggenheim Museum)的努力是值得尊敬的,但盤點一下家中的寶貝,也許也是一條不應錯過的途徑,我們也許不知道我們已經擁有很多資產,只要稍微加以發展利用,吸 引力就能夠大得不得了。

我們習以為常的攤販小吃,為什麼在他們心目中構成一種文化魅力?因為旅行的意義之一,就是一種替代的文化與替代的生活,每個人都在尋求另一種可能的生活。 我記得我自己第一次去越南胡志明市的時候,就曾想盡辦法要坐到路邊牆角的攤販上,用怪腔怪調的越南話點東西,希望能吃一碗地道的Pho(越南麵),或喝一 杯他們的正統咖啡;在那個充滿公園綠地,處處橙瓦黃牆的城市裡,我幾乎無視於它的貧窮髒亂,衷心感受到它的魅力。事實上,一樣的,我們最能吸引別人的,正 是我們的生活本身。

如果台北是……

如果台北是「誠品的城市」,我們就應該珍惜這個意象,把它變成最豐富、最友善的買書城市;重慶南路曾經是令人流連的書街,台灣大學周邊也是,而已經飄零的 牯嶺街舊書街,都是值得經營的地方(譬如街道景觀,或者創造節慶,舊書街如果沒有了,也許在七號公園辦一些舊書市集,也會是一種特色)。也許再編一本介紹 台北各書店的地圖指南,熱情介紹它們的老闆以及選書的特色(別管它們有沒有那麼好,我們這麼看重它們,它們一定會變得很好)。台灣當然應該變成買中文書最 大的聖地,如果是這樣,我們為什麼要阻止簡體字書的進口與流通呢?它最好也能成為很多英文書、日文書流通的地方,有一兩家像樣的英文書店和日文書店,應該 是有條件的;在適當的經營下,有一兩家小小的書店賣法文書或少數語言的圖書,恐怕也是可行的。

如果台北是「故宮的城市」,為什麼我們生活在台北市反而不曾感覺到它的存在?它的特展為什麼只見媒體的抽象報導,而不是城市裡盛大的喜事和驕傲?從中正機 場進台北市時,路上就應該充滿故宮的訊息和符號,遊客應該開始感到興奮,因為他們看到他們正逼近一個收藏舉世無雙的故宮博物院。進了台北市,他們會看到飄 揚的布旗,會看到捷運裡的燈箱與海報,告訴人們故宮正展出某一件國寶或某一種特展,故宮,應該充斥在台北的空氣中。

如果台北是「牛肉麵的城市」,文化菁英們不要嫌它不雅馴。要知道,牛肉麵是純正的台灣發明(台灣的「四川牛肉麵」是四川所沒有的),它是1949年以後流 亡的外省老兵對家鄉的懷念(四川味、山東味)、以及對富足的嚮往(大塊牛肉)所創造的,一碗麵中,有故事,有戲劇,有流離,有感情,它有一切可以販賣的元 素。

如果這樣,我們為什麼不像日本建「拉麵博物館」那樣來建「牛肉麵博物館」?為什麼不票選最好吃的牛肉麵?為什麼不開牛肉麵學校?為什麼不辦嘉年華會式的牛 肉麵節(北海道的旭川就有一個熱鬧的拉麵節,所有當地的拉麵名店都參加了)?如果牛肉麵是我們的文化資產,我們應該為它編牛肉麵地圖導覽,並且理直氣壯向 全世界推廣自己說:"Taipei: the World Capital of Beef Noodle."(台北:世界的牛肉麵之都)。

仔細想想,我們有許多販賣台北(當然其他城市也一樣)的可能性呢。

2007年4月20日 星期五

泰國廣告 - 丁一

廣告人看廣告》同性相吸的泰國廣告 動腦 2006/11/28 泰國的同志,比其他亞洲的許多同志活得更光彩自在,在於當地同志敢於奮鬥求新,敢於跨出第一步。泰國的法律既不排斥同性戀,也不鼓吹,但同性性行為的法定年齡為15歲,較異性性行為略早了三歲,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撰文/丁一(泰國靈獅的創意總監)】

產品行銷不停注入同志元素,大打同志文化風潮!

有位台北男性朋友遠道而來,從機場驅車前往我家的路上,司機趁機打開話匣子。

「你要女人嗎?」
「不要,謝謝。」我朋友禮貌性地婉拒。
「你要男人嗎?」
……」朋友啞口無言。
「喜歡我嗎?」司機露出一臉淫笑。

朋友半途下車,落荒而逃。他大概是被司機的大膽言行嚇壞了,但在曼谷住了六年的我,早已見怪不怪。

霧裡看花的泰國法律

泰國的同志,比其他亞洲的許多同志活得更光彩自在,在於當地同志敢於奮鬥求新,敢於跨出第一步。泰國的法律既不排斥同性戀,也不鼓吹,但同性性行為的法定年齡為15歲,較異性性行為略早了三歲,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泰國同志文化來勢洶洶,席捲全球。

無意間,造成了同性戀提早進入青春期男女的生活圈子裡,再加上一般泰人面對同志,都開放接受,說穿了全民六千萬無非也是深受小乘佛教的教化。

經典上有詳細記載,同性戀者身不由己,乃前世所種下的因,才會有今世的果;在此觀念下,泰人對男女同志,皆流露出非凡的憐憫心及包容心,遂使同志文化因而根深蒂固地存在,形成今日泰國民生社會中相當普遍的生活現象。

產品行銷注入同志文化

多年的同志文化,在90年代初開始在各個領域開枝散葉,除了酒廳、舞廳、餐廳、卡拉OK、桑拿館、男秀、按摩院和旅行社之外,蓄勢待發的還有以同志為對象 的情趣旅館,老外同志泰語速成班,甚至在泰國中部剛建成一個同志村,雅名為花城,裡頭住著清一色的「酷兒族」(泛指同性戀)。

泰國的同志場所來勢洶洶,聲名遠播全球各地,其中首推沙通泰路的巴比倫桑拿館,乃歐美同志旅泰必來的「解放」之處。

聽說最近新加坡也紛紛大搞同志文化,勢必想和曼谷力爭亞洲酷都(Queer Capital)的美譽,而座落於席隆路2巷的DJ STATION,可是同志夜店中的佼佼者,也是國際大本營。各國各色的英雄英雌皆匯聚於此,夜夜人心悸動,促成情慾橫流的風氣。

海尼根啤酒看準這項商機下手,在席隆路作了個戶外看板賄賂同志的心。一個國際品牌敢和同志扯上關係,皆因同志市場潛力龐大。

根據2004年一項世界消費調查,同志一族的消費能力遠比一般白領階級還高。於是同志元素,開始滲入化粧品,護膚品,健身器材,服裝,SPA及健康食品,以尋求品牌認同感。

Axe男性體香露推出的平面廣告,剛好正中下懷。創意執行源於電子遊戲,卻又暗佈格局,刺激感官,幽默中不乏性感,在2005年紐約廣告節中勇奪金獎。

另一當地品牌SYLVANIA,索性將同志暗戀的心態,原汁原味地呈現在電視螢幕上,「暗戀篇」娓娓道出,一般男同志畏懼表達情感的窘境,一位英俊的男顧 客來買SYLVANIA燈管,店主一聽立即轉喜為憂,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後來終於提起勇氣,向男顧客示愛,原來燈管持久耐用,店主唯恐要隔好一段日子方 能再和男顧客見面,進而早點吐露心中的情感。

【本文轉載自動腦雜誌200611月號第367輯!】

輪迴轉世的泰國廣告 動腦 2006/10/24 泰人受佛教的薰染,不只是生活上或精神上這麼簡單, 廣告創意也道出,行善得善報的連鎖效應。 【撰文/丁一(泰國靈獅的創意總監)】

泰人受佛教的薰染,不只是生活上或精神上這麼簡單, 廣告創意也道出,行善得善報的連鎖效應。

泰國的佛教事業,雖不及緬甸那種山路逢人半是僧的地步,卻也是城裡處處千簇寺,泰人受佛教的薰染,何止是生活上或精神上這麼簡單。

僧桶成搶手貨只為積德

到臥佛寺參拜過的人,倘若留意,除了木雕斗拱,敷彩磚瓷,還有兩面帶著畫痕的老牆,依稀殘存著十道輪迴,法界眾生的遺跡,但歲月畢竟走得太遠,只留下糟朽粉化的時間齒痕,唯一可見證歷史的,是佛殿中擺滿一堆黃澄澄的僧桶。

所謂僧桶,是一個普通的黃色水桶,裡頭裝滿了僧侶的生活必須品,如肥皂﹑僧袍﹑香燭﹑火柴﹑洗衣粉﹑牙膏等。在泰國社會體系中地位最崇高的莫過於僧侶,捐贈僧桶的習俗源於此,而流傳廣至民間。

泰人行善,通常是為了積福德,而且是為了來世而積,就像航空公司飛行獎勵計劃裡的里程促銷一樣,累積得愈多愈好,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促成慈善事業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

而僧桶也自然成了熱門貨,甚至7-ELEVEnTesco也爭相販賣,可見市場之大,盈利之豐,無人可抵擋。

十月齋節只為來世鋪路

每逢陽曆十月,泰國曼谷外的烏泰府,景況更是熾熱鼎沸,成千上百個僧侶,從山頂下來和眾生化緣,希望讓有情眾生的善根得以萌芽,為來世鋪好路。

住在曼谷和普吉島的泰籍華僑,也共同慶祝十天的齋節,因泰人相信吃齋是通往天堂的捷徑。

另一個令泰國人樂此不疲的是放生活動,寺廟外經常可看到提竹籃,裡頭裝有麻雀,供人放生,「因果輪迴,生生不息」,所以人人做起善事來,個個毫不猶豫。

幾年前在素可泰的農村有一個窮老婦,中了六千萬銖的彩票,而他竟把全部獎金捐出去建寺廟,引起眾人議論紛紛。記者還特地去採訪他,只見他清描淡寫地說: 「今世都窮了半輩子,老了錢多也沒用,不如拿來行善,來世我才能享盡榮華富貴。」此軼事對於泰人行善的心境描寫得淋漓盡致。

善行善報的連鎖效應

Recycle大作再生循環廣告,善有善報,作品深獲坎城評審好評。

國際慈善機構Recycle去年推出一系列再生循環平面廣告,不僅活用了佛法的輪迴論,還在2006年坎城廣告展上報捷,廣告巧妙地以鋁罐為前世﹑鋁鍋為 今世﹑賓士為來世,道出行善得善報的連鎖效應。另外兩篇則以廁紙,百科全書﹑美鈔及玻璃杯,桌燈﹑教堂彩窗,配合文案:今世行善,來世會更好。雖然不致頓 悟,卻也不失警惕。

泰國的Sylvania燈管,索性就地取材,做了一個深入民心的立體廣告「壁虎篇」。是敘述一位農婦在洗澡,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回頭一望,原來是一隻大壁 虎,是她過世的前夫投胎轉世的。結尾文案:「來世不想落得如此下場,今世請布施Sylvania燈管,包你世世代代一片光明。」此立體廣告曾榮獲 2004AdmanThailand銀獎。

Recycle大作再生循環廣告,善有善報,作品深獲坎城評審好評。

【本文轉載自動腦雜誌200610月號第366輯!】

活色生香的泰國廣告

動腦雜誌20068月號 364輯 丁一

2006/9/4
【字體】放大 | 正常 | 縮小

泰國子民以食為天,連做廣告也得加鹽添醋,廣告公司絞盡腦汁,只為在市場中分一杯羹。

泰國人愛吃,眾所周知。泰國人懂得吃,恐怕待在這裡一年半載的人才能體會。

泰國菜之所以出名,當然是由於天然物產的富足,依地理位置的優勢,東南環海、西北多山,所以山珍海味,都賤如泥沙。加以天氣溫暖、土質肥沃、瓜果蔬菜隨處可植,隨時可採,鮮美材料終年不斷。且各地經商者眾多,做菜材料取自本地,烹飪學自外方,五味調和,百珍並列,從溫和的湯飲、生猛的海鮮,脆爽的蔬菜,到辛辣的咖喱和香味撲鼻的燒烤,於是乎泰菜之名,就宣傳在饕餮家的嘴上了。

連泰皇也不放過任何美食

另一個舉足輕重的因素,若要真正追究,得把時間倒回去1868年,當時掌政的泰皇五世「朱拉隆功王」,是一名多才多藝的美食家,除了愛吃,他也精通各門廚藝,還經常親自下廚宴請賓客,當時還留下了一本心得食譜,收藏了整整兩百多道他悉心調配的美食,也為泰國奠定了美食王國的地位。

聽說泰皇五世在1897年出訪歐洲期間,頗思家鄉味,遠在千里外,居然在其日記中特別提到這令他回味無窮的涼拌木瓜絲,從這一件軼事看來,也可想像這木瓜絲的風味了。

大有學問的木瓜絲

我剛被調任到曼谷時,也對此味情有獨鐘,大街小巷邊的攤頭店內,到處都堆滿著淡青色的木瓜絲,價錢的廉,味道的鮮,比當年泰皇五世在伊森府所嚐食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絕的應是華隆蓬火車站外,比比皆是的木瓜絲路邊攤,一位當過警官的朋友特地帶我去實地見識,說穿了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暗娼勾當,那些蹲在路旁賣木瓜絲的女郎,個個衣著暴露,性感撩人,一有男顧客搭上,談好價錢,即把攤位擱在一旁,做另一行生意去了。

此創舉聽說是為了躲避警員們的騷擾,女郎們擺個攤位做擋箭牌,名正言順地賣起「色」來,數目之多,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口福、艷福隨處可得

說到娼妓,自然不得不說一說拉瑪四路邊一家叫「無手」的餐廳,除了有餐飲供客,誘人之處是火辣女郎陪座,姿色不在話下。君子們在這裡用膳,是名符其實的「動口不動手」,飯菜一上桌,女陪座立即把美食送到口裡,餐桌下個個都是偽君子,閒著的雙手直往女陪座乳縫腿間鑽,從前聽說更可以在餐廳的閣樓上開房,飲食男女,不必分求,一舉竟可兩得。

業主與我的泰國好友相當熟絡,悄悄地對我說:「曼谷的餐飲業,競爭激烈,除了要有好吃好喝的,還得出奇制勝,我這把就叫「飽暖思淫慾」,顧客來到我這裡,可大飽口福,也可大享艷福!」說完即呵呵大笑,露出滿口金牙。

美食獎作招牌生意旺

論到調味料,莫過於少不了的廚房四寶:魚露、辣椒粉、糖、醋這四味。

拷桑路的路邊攤,連陋巷窄道也不放過,無論走到那兒,隨時都有東西填肚子,連蟲蟻蟬蜢也可當蛋白餐吃,更別說蛇鼠狗貓了!不怕你沒錢吃,只怕你沒膽嚐試。

根據2005年泰國的統計資料顯示,單單在曼谷的餐廳酒館就超過一萬家,美食戰場競爭激烈。也難怪餐飲鉅子常搞此噱頭,弄了一個美食獎來釣一釣老饕的胃口。走在街上不乏掛有青瓷碗商標的餐廳,有了這個鐵飯碗作號召,不愁沒生意。

生活小事也值得大大喝彩

JCB日本卡和VISA卡更會打食客的主意,在塔妮亞路一間叫「 幸」的日本館子,招牌上大打免費廣告,每逢傍晚時分,裡頭都坐滿了著西裝的日本闊佬。Cheers啤酒也首次進入泰國市場,如法炮制做了一個拋磚引玉的立體廣告,深得人心,叫好又叫座。

Cheers啤酒「蟹肉冬粉篇」是在訴說一對情侶上餐館吃飯,菜端上來,男的赫然發現只有一隻蟹箝,只好吞下口水讓給女的,吃著吃著又猛然發現另一隻蟹箝(在泰國很少見,因蟹肉昂貴),樂得他高聲歡呼,在座的每一位也為他一齊喝采。結尾文案:「生活中的小事,也可值得大大喝彩。」Beer cheers取其品牌之意,大大激起了消費者的食慾。此立體廣告還曾榮獲2006年香港Media Asian Awards銅獎。

泰國子民以食為天,打廣告非得加鹽添醋,才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廣告公司絞盡腦汁,為的就是能在龐大市場中分一杯羹。(丁一為泰國靈獅的創意總監)

更多精彩內容,請看動腦雜誌20068月號 364輯!

春光乍現的泰國廣告

動腦雜誌20067月號 363輯 丁一

2006/8/7
【字體】放大 | 正常 | 縮小

夜夜笙歌的泰國天堂,世界各地的人皆慕名而來,連海尼根、手機,也難逃性魅力的誘惑。

來泰國觀光的遊客當中,有八成為男性,其中以歐美日韓居多,這群介於3060歲的老外,除了飲酒作樂,也趁機享享廉價性服務,食色性也的趨勢,自然而然地造就了泰國醜業的急速發展。

泰國變黃潮天堂

追溯起來,泰國性服務的風行應始於70年代美越戰爭期間,美國當時停駐在南部的芭塔雅,是為了提供消遣娛樂給作戰的海軍們,泰女們的柔情與體貼火速地虜獲了美兵們的心,酒吧一間緊接著一間地開,整條海岸線由一個樸實古雅的漁村,驟變為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的人間天堂。

這股性開放的黃潮,不僅席捲了芭塔雅,也向西吹襲至曼谷和普吉,北於清邁,南至合艾,先由酒吧紮根而起,後有色情按摩院、阿哥哥女郎秀、三溫暖及變相卡拉OK,演變成一個年平均收入2.5億美元的龐大交易,遠比農業及製造業來得可觀。

泰國政府坐享漁人之利,從中攫取稅收暴利,貪贓枉法下促使了色情集團更加猖狂肆虐,供不應求之際,索性販賣人口,逼良為娼,連童妓也登堂入室,以迎合遠洋尋春團的口味。

我公司有一位同事的表舅,家住清萊省,為山地人,育有42男。父母親從前靠種大麻,生活尚可糊口,而今政府全力肅毒,家中經濟頓時入不敷出,唯有靠未滿15歲的女兒操醜業養家,男生也到曼谷當司機,偶爾也充當色情嚮導,為男遊客拉皮條,從中取蠅頭小利。他的表舅一本正經地對我的同事說:「沒飯吃的時候,那還顧得了面子尊嚴問題。」

最愛曼谷帔蓬紅燈區

如此豐厚的盈利也不全是拜外國尋歡客所賜,上個月我在雜誌上看到一個性調查,報告指出老外只佔了嫖客當中的15%,其餘的全是當地人。在傳統社會體系中,已婚的男人可能因生意需要,而外出逢場作戲,尋花問柳,為妻者無權干預,風流成性的泰男,也堂而皇之地成為人肉市場最大的買客。

在曼谷著名的帔蓬紅燈區(patpong),到處都可見到當地嫖客的蹤跡,潔身自愛的年輕人少得如鳳毛麟角,聽說某些高中女生還明目張膽地在夜店徘徊釣客,賺取外快以滿足物質虛榮,租妻服務在名人界也時有所聞,非洲人種的猛男性服務尤其受到有錢玩戶的青睞。

海尼根也難逃性的誘惑

80年代聞名色變的愛滋病突襲全球,泰國首當其衝,成了帶病菌者最嚴重的亞洲國家,但色情業還是如昔地車水馬龍,客似雲來。海尼根啤酒最近還在帔蓬旁的戶外看板上打了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廣告,看了引人遐思,也不得不佩服客戶的膽大,敢把一個國際品牌和一個聲名狼藉的紅燈區掛鉤。

愛滋病的出現非但沒把嫖客嚇跑,反而帶動了另一個產品的流行,在政府日夜鼓吹安全性行為運動下,保險套的銷路在應急中飆升如搭直升機,各種品牌紛紛在市場推出,更甚者還有專為男同志精心設製的保險套及潤滑液。

連和性扯不上關係的電訊產業也來勢洶洶,利用性感美女過足嫖客癮,不只樂了電視機旁的觀眾,也肥了客戶的荷包,廣告一推出即廣受歡迎,捷運的搭客量也突然激增數倍。可見性的影響力,足以帶動整個國家的經濟。

性感女郎獲坎城青睞

BUG下載服務廣告「辣舞秀篇」,訴說在捷運上有一性感女郎彎下身子繫鞋帶,坐在周圍的男乘客們頓時飽享眼福,剛好此時某人的手機響起,竟是一首流行舞曲,令整個場面更加火辣。

性感女郎委屈地成了跳鋼管舞的阿哥哥女郎,原來這賣的是手機ringtone音樂鈴聲下載服務。此廣告還曾榮獲2004年坎城銅獅獎。(丁一為泰國靈獅的創意總監)

2007年4月18日 星期三

古都的蛻變─龍應台看北京奧運

古都的蛻變龍應台看北京奧運()
(博讯2006726)

古都的蛻變龍應台看北京奧運
古都的蛻變─龍應台看北京奧運
古都的蛻變─龍應台看北京奧運



耗費鉅資、規模驚人的二○○八北京奧運,是建設或失落?龍應台為本報撰文提出觀察與省思。梁冠傑/攝影

為了奧運,北京拆了胡同,新冒出的前衛建築,如譗大水母豃中國歌劇院(圖上方),與受保護的琉璃瓦祡禁城並存。北京,還是北京嗎?
記者吳景騰/攝影


【龍應台】

注視一個古都的蛻變我看北京奧運

二十一世紀初的台灣,人們深陷在一種挫折無力的鬱悶情緒中,看著國內的政爭使國事空轉,發展停滯,感覺全球化的競爭壓力來到頭頂。望向北京,彷彿聽見一片工地,宏大建設雄偉興奮的聲音隆隆震耳。

如果說,台灣人這幾年來每天看到的、讀到的新聞,全是藍綠陣營的對決、總統親信的弄權和形形色色的政治算計,那麼申奧成功之後,中國大陸人每天看到的、讀到的新聞,卻是這一類的:

前進二○○

--為了迎接二○○八年的奧運,一千二百一十五公頃的土地將被闢為奧林匹克中心,其中奧運村將容納將近兩萬名運動選手和各國官員。七百六十公頃的土地將化身為城市的森林公園。(台北大安森林公園是二十六公頃)。

--在八年之前,一百二十億美元要用來改善北京市的空氣和水的品質,兩百億美元要花在交通系統的改善。

--首都機場正進行擴建,到八年周轉量將達到六千萬人次。

--到八年,軌道交通預計將由現在的一一四公里增加到二百公里左右;同時,北京市還在加快市區內快速交通線的建設。目前,市區快速通車里程達到三百二十公里,已經完成快速路網規劃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到奧運會開幕前,北京地鐵一號線全部一百二十輛新車將投入運行。新車均為不鏽鋼車體,車廂內有移動電視系統,採用德國及英國防火標準,同時設置了殘疾人輪椅渡板及盲道,為殘奧會做好準備。

--六年北京市汙水處理率達到百分之八十。同時在目前已建成的盧溝橋、清河等九座汙水處理廠的基礎上,五里坨等五座汙水處理廠也在建設中。預計 八年,北京汙水處理率將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台北市的用戶接管率是百分之七十八點一七,高雄市百分之四十二點二五、台北縣是百分之七點九三。全台灣 的平均汙水接管率不到百分之十五。)

--預計觀光客會有一千萬人次,北京方面將為即將到來的大量旅客提供高質量的住宿。二○○六年四月底,北京星級飯店已躍升至六百五十八家,其中五星級飯店三十七家,四星級飯店八十三家,三星級飯店二百二十四家。

--北京去年已對二十個景區完成停車場、售票房、商亭、銀行刷卡機三百五十四個與一百二十個廁所的建設,也將請國內外專家,翻譯北京主要旅遊景區的英語標識。

--參加八年北京奧運會的外國遊客將不用擔心語言障礙、道路陌生、生活不便,因為德國科學家正在研製新型人工智能手機,讓來到北京的外國遊客不僅不會迷路,還能享受最快捷的信息服務。譬如要去的地點,用外文鍵入手機,就立即會有中文顯現。

--北京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表示,北京已經開展影響奧運舉辦的重大衛生防疫風險評估,其中就包括食品安全的評估,到今年三季度可以完成。

--據預測,奧運會期間,各國代表團和工作人員將達到近二十五萬人,供餐超過一千三百萬份,因此奧運期間總共需要五千噸蔬菜的供給量。北京市農林 科學院蔬菜研究中心已經列出了奧運會期間運動員需要的蔬菜種類名單。針對有些蔬菜品種北京沒有或很少的情況,已經開始著手進行蔬菜的引種和篩選工作,重點 引進南美和西亞的蔬菜品種,在指定的北京郊區依氣候和海拔進行培育。

--新建場館完成主體結構,改擴建場館和臨建場館加快建設,奧林匹克公園形成整體景觀輪廓。推進軌道交通建設,實施交通疏堵工程。支援城鄉電網改造,加快燃氣熱電廠、天然氣管線建設。整治八十個破舊社區,新建和改建公廁一千四百四十五座,建設一百條特色園林大街。

--北京已組織了電視轉播組織。奧運時,會有四千多名記者從事電視轉播,六十多輛轉播車,一千架攝像機在不同的場館,共十個頻道二十四小時開播。 估計全球有四億人觀看比賽。奧運會有兩萬一千六百個註冊記者,一萬名非註冊記者透過旅遊簽證進入中國。北京正成立「媒體運行部」,負責應對全球媒體的需 求。

350
億與0.8億的現實

因為行政不透明,中國為籌備奧運究竟會花多少錢,沒有人真正的知道。流行的一種「說法」是三百五十億美元--事實上可能更多,而其中的大部分,其實是投資於北京城市的基礎建設。

三百五十億美元,到底是多大呢?這麼說,台北市一年的總預算,是五十億美元。中華民國政府年度總預算大約是五百三十億美元。其中的國家體育預算大 約是零點八億美元。謝長廷先生競選台北市長提出的願景之一就是要爭取在二年由台北市來主辦奧運。他可能不知道三百五十億美元這個數字,也忽略了 年雅典就花了一百二十億美元在奧運上;希臘預計接下來的年度國家財政赤字會超過GDP的百分之三,十六天的光榮奧運謝幕之後,可能是十年的債務。

在謝長廷宣布他的二「台北申奧」願景的同一天,原來一直在爭取奧運主辦權的莫斯科市長,宣布放棄申奧。在記者會上,他說,「讓我們面對現實吧,我們一點機會都沒有的!」

文化的深層轉型

十六天的奧運只是一個大家都懂的便捷理由,北京的城市改造才是真正的現實。中國所激情擁抱的「不容置疑的信仰」,是「現代化」。到二○○八,那 「花棚魚池院落」、「胡同深處人家」慵懶而從容的北京將徹底而永遠地消失,取代的是個性張揚的西方現代建築,是密布的交通網路,是完整的汙水處理系統,是 進步的電子服務技術,是與國際接軌的觀光設施。別的城市花了一百年的時間逐漸「長」出來的基礎建設,北京以劇烈的手段在十年內完成。

如果實地去檢驗這些「劇烈」完成的現代化產品,可能會發現無數的裂縫和缺陷,深刻的矛盾和不安--大建設的陰影裡有深不見底的貪腐,有被踐踏蹂躪 的人權,有匪夷所思的浪費,有功能完全失效的硬體和軟體之間的扞格等等。但是,我們可能同樣不能忽視的是,這個社會正在做重大轉型:透過科技的引進,他在 學習現代的城市管理;透過與國際的密切接觸,他在拓展自己的眼界;為了贏得國際的尊敬,他必須謹守某些價值和規範;為了讓世界理解他,他不得不先去理解世 界。在做這些努力的過程裡,他自己的氣質,已經改變了。

奧運只有十六天,但是籌備奧運的十年,是一個重大的分水嶺,北京不再可能自外於國際的價值體系和秩序,而且一旦深入國際的價值體系和秩序中,北京將來也可能發揮另一種前所未有的文明能量。這樣的北京,我們不能不刷掉所有從前的印象,重新認識。

對「現代」的迷信

也許感受到了台灣人民的鬱卒,除了謝長廷說台北市要申辦二的奧運之外,陳水扁說,要送二十個十歲以上的小朋友到巴西進足球學校,每年提供每人一萬美元,然後他們就可以打進二一八年的世界杯足球賽了。

北京在「崛起」,是的,全世界都在屏息矚目。但是,台灣可以向「北京經驗」學習的,是主辦奧運和培養明星嗎?

紫禁城對面,已經有一個被稱為「大水母」的建築站在那兒,睥睨著默不作聲的八百年的北京歷史。那是北京大劇院。

義大利的建築師,在競標北京大劇院落榜之後,酸酸地說,「我以為,為北京這樣有歷史的古城設計劇院,常識告訴我,這新建築一定要和古城的歷史氛圍 相和諧,中國傳統的元素一定要融進新建築裡去。沒想到,得標的是這樣一個東西,簡直就像從火星掉下來了。我才知道,原來,中國人其實是希望和自己的傳統一 刀兩斷的。我完全想錯了。」言下之意,「火星建築」--誰不會呢?

和「大水母」競爭占有北京天空的,還有「大師級」建築師庫哈斯所設計的中央電視台。那是鋼鐵和玻璃挑戰極限的作品,建築體以反抗邏輯的姿態扭轉向 上,以自身的特異做現代的宣示。和庫哈斯一樣來自荷蘭現居美國的知名評論家卜若馬(Ian Buruma)對庫哈斯有嚴厲的批評。

卜若馬說,這麼走極端個人主義的設計,完全無視於環境的歷史和當地居民的傳統美學的設計,庫哈斯應該完全清楚,沒有任何一個西方社區會容許他這麼 做。中國會容許,是因為那是一個集權政府,民間沒有反對聲音,而且集權政府剛好有錢,又極端崇拜所謂「現代」,使得代表「現代」的庫哈斯可以把中國的土地 當作個人藝術的實驗場,恣意馳騁,無所顧忌。言下之意,庫哈斯趁人之「危」,不道德。

全球的建築師,都湧到中國來了。一個紐約建築師說,他在中國,短短兩年內所設計的摩天大廈棟數,是他在美國一輩子加起來也不可能有的。「中國的摩天大樓,」他說,「簡直像野草,滿地長。」

80
億的「視覺效果」

瑞士建築師所設計可以容下九萬人的國家體育場,奧運開幕儀式的主要場館,因為形狀而被稱為「鳥巢」,預定的造價是人民幣三十八億元。在學者的批評 聲中,降低到三十一億,一張座椅的造價是四萬五千元人民幣。五棵松籃球館的設計,為了突出所謂「視覺效果」,要在場館外牆上製作十層樓高的大屏幕。籃球館 估算的造價是十億人民幣,一旦動工就發現,單單是這豪華屏幕本身就要用掉二十億。游泳館「水立方」的設計更是離奇。澳洲設計,建築外型要用一種中國無法生 產的特殊材料,ETFE(乙烯四氟乙烯聚合物)薄膜,總面積十二萬平方公尺的ETFE氣枕造價至少兩億五千萬人民幣,占了「水立方」總經費的百分之三十。

一種「集權美學」

人們說,眼前正在進行的北京城改造,是中國繼建築長城以來最昂貴、最龐大的工程。

奧運工程,跟「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萬里長城來比?太突兀了吧?

但是我看見其中的關聯。古城首都的改造,是何等大事,然而一棟一棟光怪陸離的建築,以「現代」之名,可以完全忽略建築與周邊人文環境的有機關係, 是因為「周邊環境」的居民,以及關心「周邊環境」的專家學者,在決策上毫無影響。建築工程的預算如此龐大而且如此沒心沒肺的「任性」和奢華,是因為決策不 透明,預算不公開,監督不存在。以一場十六天的運動會為理由,可以傾舉國之力投注其中,犧牲其他的百廢待舉項目,是因為,「國家」的概念凌駕於其他價值。 這舉國之力的投入,其收益如何、成本如何,是否符合社會長遠利益,是否犧牲某些族群某些階級的權利,不見質疑和檢討,是因為,中國還是一個不容許對根本決 策質疑和檢討的國家。

十六天的奧運之後,奧運場館是否逐漸變成養蚊子的廢墟?不變廢墟,要多大的電力人力財力,才能維持運轉?營運的專業人才,從哪裡來?追蹤考核督導,以及責任的追究,可能沒有人做,因為,沒有制衡,就沒有逃不掉的責任。

如果這樣來看,奧運工程和萬里長城背後的「集權美學」精神倒是一致的。

金牌,還是學校?

民間的質疑,不是沒有。一篇網路文章,不脛而走。「奧運金牌的陷阱」作者用這樣的公式來算成本:四年雅典奧運中國贏得三十二面金牌。金牌是用多 少錢堆出來的?一九九八年漢城主辦奧運時,中國體育總局的年度預算是十億人民幣,一九九二年參加巴塞隆納奧運會時,這筆預算增到三十億。二○○○年雪梨主 辦時,預算增到五十億。以此類推,雅典奧運會備戰四年,中國就要花費兩百億元。最後得到三十二面金牌,那麼每一面金牌就是大約用七億元換來的,「這是世界 上最昂貴的金牌。」

作者質問:「海內外華人發起了『希望工程』捐款活動,幫助貧困地區修建『希望小學』。為失學兒童修建一所希望小學的費用不過二十萬元左右,而奪取 一枚奧運金牌的成本則要七億元,用這筆錢可建造三千五百所希望小學。如果按每所小學一百人計算,建造三千五百所小學,就能挽救三十五萬個兒童避免成為文 盲。如果把備戰雅典奧運會的兩百億元用來辦教育,能夠修建十萬所希望小學,可以讓一千萬個失學兒童上學讀書。假如你坐在領導人的位置上支配這兩百億元,你 是選擇奪取三十枚奧運金牌,還是選擇讓一千萬個失學兒童上學讀書呢?」

這個計算的公式當然破綻百出,但是它所提出的問題,卻真實無比。中國的三十二面金牌是怎麼來的?花什麼樣的代價來的?到今天為止,中國的體育制度 還是共產國家計畫經濟由上往下貫徹的菁英集中營培訓方式。國家以納稅人的錢,辦理各層體校,投入大量金錢。幾乎所有賽事的得獎者,都來自這個體系。

雅典奧運最閃爍的明星,男子一一米欄的冠軍劉翔,是怎麼培養的?有一整套的科技器材和專業人員負責記錄、分析他的每一場比賽。一套分析軟體就是 三萬元人民幣。訓練人員、分析人員、營養師、出國經費,器材消耗……等等,一個劉翔,大概就是幾百個幾千個「希望小學」的經費。

宣揚國威,還是全民體育?

相對於中國這套所謂「舉國體制」,傾全國之力培養少數菁英的體育制度,西方國家和日本的選手,卻來自全民體育的基礎上。推動全民體育的模範生,是 德國,也是日本的仿效對象。德國有將近九萬個運動協會,兩千七百萬個會員,百分之七十的十四歲以上的德國人在自己所屬的運動協會裡終身運動。各形各色的運 動協會全屬民間組織,行政和教練,都是志工。以最受歡迎的足球來說,德國有兩萬六千個足球俱樂部,十七萬個足球隊,六百萬個足球會員,從三歲到老年。每一 個村子都有游泳池、足球場、體育館、溜冰場等等,對全民開放。

也就是說,美國、德國、日本這些國家的金牌,在有些項目,譬如籃球,是自由市場的運作,大部分卻是全民體育的結果展現。中國的情況是相反的。運動 場館很多,但不對全民開放,只供特定少數人使用。體育預算驚人,但不用在國民體育上,只在培養極少數的得獎明星。西方國家競技是為了鼓勵自己國內的全民體 育,培養國民體魄;中國競技是為了對外宣揚國威,國民體魄的健全則似乎根本不在思維之內。

真正值得注視的

全面的基礎建設,是一種物質文明,但是物質文明會影響精神文明。在菜市場裡隨地吐痰的人,到了潔淨光亮、現代感十足的地鐵站裡,他就不會吐痰。那 長期浸淫於權力的官員,跟世界接觸多了之後,他會醒悟到自己的粗暴。辦一次奧運,與全球握手、對話,北京人會經過一次震撼的文化和文明洗禮。我們可以為北 京高興,高興這個城市在幾十年的政治劫難後重新出發,平視國際;我們可以為北京祝福,祝福北京從奧運的籌備裡真正學習到「以人為本」的深刻意涵;我們也可 以期待,期待一個更文明、更理性、更開闊、更體貼細緻的北京優雅而從容地走進國際社區。

台灣人從北京籌辦奧運這件事情可以學到的,是中國人面對全球的視野和氣魄,是他做事態度的專心和執著,是他對基礎建設的認真和全面,但是,對不 起,絕不是申辦二奧運,或是送二十個孩子到巴西去踢足球。那「萬里長城」美學,正是台灣所不要的。在這個層面,反倒是台灣的小,台灣的土,台灣的以 草根庶民為重,值得宏大的北京細細思索。

○○二十四於台北

維繫人與自然的交往──周鍊與法鼓山的照明思惟

維繫人與自然的交往──周鍊與法鼓山的照明思惟

天色悄悄變了,漫天都是漂流的雲,這雲,不只在空中作畫,也為恬靜的山色和明朗的建築,繪光印影。

城市的燈光師

他看起來像是一名攝影師,走進會客室時,身上背著一只黑色相機背包,一名中年居士跟著他身後一起入內,兩人看起來像師徒關係。當工作人員試著說明,師父會客需借助麥克風,好讓力氣節省些,不意他也說:「我的聲音也小,也需要麥克風。」

是周鍊,美國最大建築照明設計公司 BPI (Brandston Partnership Inc.)的現任總裁,國際知名的照明設計師。他的重要代表性作品包括:美國自由女神像、紐約自然科學博物館以及美國印地安博物館的照明設計;這些當代重 要的標地建築,因他的照明概念,而讓世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周鍊也為美國知名的學府打造光景,麻省理工學院、耶魯大學、哥倫比 亞大學,以及賓州州立大學的校園照明,皆出自於他所主持的工作團隊。身為一位揚名的照明設計師,周鍊另一個光耀的主角,乃是古今中外的城市夜景,紐約曼哈 頓下城、底特律、吉隆坡、北京頤和園、中國大運河杭州段的夜間景觀,以及我們熟悉的台北,全交由周鍊「點燈」。

周鍊手上的案子太多了,他的工作緊湊不已,儘管如此,他還是承諾另一項照明規劃的顧問工作;為了這案子,他奉獻自己每年回台灣的每一個休假日,這在三寶弟子特有的說法,便是「發心」了。

2003
年起,周鍊受邀擔任法鼓山全山的照明顧問。

台灣照明設計的一堂課

周鍊如何與法鼓山結緣的?從一堂照明設計課開始。

1944
年出生於四川成都,周鍊在小學四年級隨家人來台,那年他不到十歲,卻已歷經四個城市的洗禮:成都、漢口、香港,以及後來他一路求學至藝專畢業才離開的台 灣。1970年,周鍊長征紐約,三年後返回台北,從事觀念藝術創作,師從楊英風先生。1977年,二度負笈紐約,重做學生,因緣際會之中,從此展開以照明 為天地的人生長旅。

「在我們邀請周先生之前,他已是國際知名的照明設計大師,他的工作很忙,而願意擔任我們的顧問指導,這讓我們很驚喜也很感動。」周鍊照明設計課的學生,同時也是法鼓山建設工程處的李孟崇處長說道。

鍊目前長居美國,百忙之中,仍然每年抽空回台灣兩趟,每次停留一星期,這是他接受台灣工研院邀請,為此地照明界菁英講學的既定行程。這兩星期,等於是台灣 照明設計與照明相關產業的一次大聚會,青壯一代的設計師和企業主重返學堂,圍繞著講席上的周鍊老師。周鍊對此相當重視,他不依仗自己近三十年的照明歷練, 也不自侍一向過人的記憶力,而是心意隆重的做足每一次備課。

「這是一個緣份,能夠跟台灣照明界的朋友聚在一起,大家彼此認識,因照明而互相幫忙,形成一個非常正面的動力,非常好。」

2003
年,周鍊回國講學之際,當時擔任聖嚴師父工程特別助理的李孟崇與僧團法師,慕名造訪了周先生在新竹的課堂,受益良多,於是代表師父及僧團向周先生提出邀 約,擔任法鼓山全山照明顧問,當下獲其首肯。由於周鍊常住美國,這項計劃採折衷方式,由周鍊指導全山照明的概念及原則,實際面則由他的學生和法鼓山建築規 劃小組(今已改為建築工程處)共同執行,迄今成果顯著。

除了台灣工研院的教職,周鍊也是紐約Parsons設計學院和庫柏聯合學院 (Cooper Union University)的客座教授。也許正是多年授業的履歷,讓周鍊身上散發一股學者的風采!也大抵是這般因素,他必須經常的發聲、講說,因此偶而他希望 能有支麥克風,替他墊一墊音量,節省點力氣。

多做一點事情

今歲六十有二的周鍊,由於年輕時練的功夫底子,看起來健康狀況良好,神采煥發,很難想像他的健康曾經出了大麻煩。

「我 生過好幾次重病,一次被汽車壓過,一次是高血壓升到二五,醫護人員已經接滿我全身的管子,認為我大概是救不回了,但我還是挺了過來。」走過驚駭的生死關 卡,周練發現自己的人生態度變了,最明顯的改變就是「捨得」,把自己懂得的、體悟的專業或者人生的智慧,全都教授。為此,曾有學生問他,這樣毫無保留的 給,會不會功夫全被學光了?這樣的人生態度是否消極了?周鍊不這麼認為,他說:「我不是把事情看淡了,反而事情淡下來,責任更重了,可以做多一點事情。」

紐約、台北拜會師父

不只是人生態度,在照明的觀念上,包括僧團營建院法師和李處長都覺得,周鍊的許多想法,都是與佛法相契,而與師父的理念是不謀而合的。

2003
年初夏,周鍊首次造訪師父於紐約象岡道場。初夏的象岡,日光明潔,周鍊坐在會客室裡一開始就納悶,他問師父:「為什麼要開這麼多燈?」師父抬頭一看,覺得 有道理,也問身旁的秘書:「是啊,為什麼要開這麼多燈?」於是周鍊起身關燈,再關掉一些,只留下少許的燈頭。他再問師父:「這樣看得清楚嗎?」師父說: 「很好,有自然的光感。

那時的象岡,曾是一室的「星光燦爛!」建築物的天花板上,佈滿一排排紛綸的燈頭!設計師說是當代的趨勢,能搭上時代潮流,應也不是壞事。只是師父不能認同這種做法。因此那天周鍊直截的一問,來的真是時候,正是師父所期待的。

那日的首訪,與 其說是一場會晤,不如說是一次勘查,師父親自帶著周鍊在象岡的每一棟建築,進進出出、走走停停、指指點點,前後歷兩小時。周鍊一路隨著師父,一方面覺得師 父的體力驚人,一路走來不累不喘,還健步如飛!另方面,他也清楚接收了師父對照明所堅持的「三不原則」:「不勉強、不浪費、不要不自然」。

如今象岡道場經過周鍊的指導之後,不再星辰滿天,而是照的謙虛,亮的很自然。

同年七月底,周鍊返回台北,二度拜會師父於農禪寺,師父另外提出法鼓山照明的「三項節能」及「四大需求」。

「三項節能」,即「利用自然光、節省能源、考慮太陽能等自然能源。」

「四大需求」,則是師父心中對於法鼓山整體照明的一份期待,要能符合「自然、環保、節能與健康」的需求。

法鼓山整體照明規劃

今年7月,周鍊第三度拜會師父於法鼓山世界佛教教育園區。這次,師父一見到他便說,山上自落成以來,建築物的燈光很受讚歎,很感謝周先生的奉獻。

鍊聞後很開心,特別是他看到法鼓山對於燈光的使用,「可不開燈就不開燈」,讓窗外的自然光充分的流洩室內,他很欣喜,認為這是法鼓山的一大優點。當日提早 來山的周鍊,已在園區漫步一段,他告訴師父,「在法鼓山,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心就靜下來。在這裡,心不浮躁,很安定。」

周鍊一語道 岀多數民眾參訪法鼓山的一種體味,這也是法鼓山所收到的一份極中肯的讚美。雨天、晴天裡,訪客的法鼓山經驗如是;當夜裡的法鼓山燈亮以後,師父是這樣期待 的。「希望在周先生的指導下,法鼓山的夜間照明,也能有這種柔和、安定、穩定和寧靜的感受。」師父邀請周鍊繼續指導法鼓山全山的戶外夜間照明。

師父指出,法鼓山戶外照明的主體,主要有三:車道旁的人行道、朝山步道,以及公園步道。對於法鼓山的夜間照明,師父當場陳述了自己的想法,也樂於傾聽周先生的高見,當下即是一場精采的對話。

師父:台灣現在的照明趨勢,都主張燈光要強,燈頭要密。在美國也是如此。我覺得很奇怪。所幸紐約的象岡道場經過周先生的指導,現在只留下少許的燈頭。接下來,法鼓山的戶外照明,希望請周先生繼續指導。

法鼓山的照明,應具有兩項意義,一是節能,一是示範。以環保、節能,來達成全台灣戶外照明的築,因他的照明概念,而讓世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在我的經驗,有的戶外照明,看了很 刺眼;有的戶外照明,光線足,能見度佳,卻不至於刺眼。法鼓山的照明,第一,不能刺眼,而要讓人有一種柔和、安定、穩定、寧靜的感受。其次,要避免犯罪的 死角。我們自己的人,不會想要犯罪,但是外來的人,如何避免他們有犯罪的死角,對他們也是一種保護。

周鍊:在我們的說法,燈太亮,就像是一群人之中有幾個人脾氣很暴躁,弄得大家很不安寧!如果他肯降低姿態,大家都舒服。從照明的角度來說,有強光就會有死角。就如同有壞脾氣的人,就有好脾氣的人!如果兩個人的脾氣都好,也就無所差別了。

如何避免照明的死角,不是把燈光加強,反而是把亮的地方降低,暗處自然就亮了!把所有地方的光線調整到一個平均值,使得處處看得見,這樣就安全了。

師父:有強光就會有死角!我還以為強光很有用哩!

周鍊:就像有太陽出來,就會有陰影。

師父:法鼓山現今共有七條朝山步道,其中哪幾條一定要有照明,哪幾條不需要照明,這是要構思的。還有我們的公園,開山觀音公園、法華鐘公園、來迎觀音公園,以及靈山勝境等景點,都是地標,如何在燈光之中,也成為法鼓山的一個景?這些規劃,可事先與僧團討論。

周鍊:我曾經走過朝山步道,是從大停車場到三門的那段。我的感覺是,朝山步道的照明,並不是把燈打亮就好,而要經過每一個拐角往前看的時候,是否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有機會看到開口的時候,能夠看到什麼風景?一條路,總不能從頭到尾一樣亮,總是要照到人的心底嘛!

師父:法鼓山照明也要思考節能的裝置。譬如嘉義的大葉大學,校園採用部分的日光能照明,成效很好。但是我們在東北部,這裡的氣候和日照條件,是不是也可以用日光能,也要思考一下。

周鍊:在戶外環境,可考量在比較偏遠的地方設置陽光板。陽光板本身就是光體,不需要拉電線,就是一大節約。舉例來講,北京頤和園的夜間照明規劃,因為是古建築,不能任意扯電線,所以我們的做法是直接吸收太陽能使用,既節能,也很安全。這個例子可供法鼓山參考。

超級顧問

近年周鍊每次返台授課,唯一可賦閒的二十四小時,常與法鼓山有關。

「我 們隨時隨地抓住時間向周先生請教,就是車上也可以談。」法鼓山建設工程處李處長道出,有一次周先生回台,七天的行程已滿,唯一的空檔就出現在前後兩個行程 的旅途中。「就在遊覽車上」,李處長說,他挨著周先生而坐,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整疊資料攤開,一頁一頁的請教周先生。「周先生答的很詳盡,一點也不介意。」 遊覽車從新竹南下台中,車上只有昏暗的燈光,可是法鼓山許多照明的問題,就這樣獲得了解決。

周鍊也多次前來上法鼓山感受。他特別記得有一晚,他與李孟崇從北海岸公路望著法鼓山,夜色裡,法鼓山不動聲色,安安靜靜的佇立,可是後方的山丘,卻被經營的業者以強光照破天際,連雲朵都照亮了!

這幕情景,深深映入周鍊與李處長的眼簾。一個不得不思索的問題湧上心頭:「在燈光與自然的連結上,法鼓山會怎麼做呢?」以及,「法鼓山的建築物,需不需要外牆的夜間照明?」

月那日的拜會,師父直截表示,法鼓山不需要建築的外牆照明,並且表示,舉凡建築物的夜間照明,多半是商業大樓的做法,目的是為了吸引人潮。然而法鼓山不是 商業大樓,不需要有這些展示性的強光、燈海。師父也以國外重要的宗教寺院和偉大的建築為例,如倫敦西敏寺、羅馬梵諦岡,從不考慮夜間照明,因為建築物本身 的美感價值和吸引力,已然綽綽有餘。

周鍊也同意這般看法,道場建築,素樸最好。「白天觀賞已經夠了!好不容易有一個地方──夜裡沒有燈。

夏日黃昏來的晚,周鍊難得在法鼓山等待日落,在與師父晤談之後,他慷慨接受採訪提問,分享他的照明世界。
問:首先請教您對燈光照明的看法。

答:我對燈光的看法,跟大家不大一樣。我的概念是,能不開燈最好。暗比亮好。不到最暗的時候,你看不到光。就像在一個室內,你不開燈,可以知道大約幾點,一旦開燈,你跟自然之間的交往就斷掉了。

人跟自然之間的交往,是一出生就有的。在不開燈的情況下,一樣可以看見,一樣可以談話,為什麼要開燈呢?在一個空間裡,可以看見、可以感受、可以談話,可以跟整體的大環境統合為一,才讓人覺得舒服。

對我來說,照明,嚴格上是從一個複雜的環境層次裡,找出一個最基本的道理來呈現。環境複雜,燈光照明不能跟著複雜。照明是要讓人去體會,而不是強迫別人來接受的。

問:李處長告訴我們,周先生素來有鈔經、讀經習慣,也以佛教徒自期。請教您的學佛因緣。

答:我信佛教,可以從我小時候信基督教開始談起。基督教約翰福音第三章第十六節:「神愛世人!」「信主得永生!」這讓我很納悶,心想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我不能理解這種教誨的方式,雖然每一個宗教都有它形式上的宣教方法,但我慢慢覺得內觀,往自己的內心看進去,去悟一個道理,才是比較重要的,形式並不重要。就這樣,慢慢的,佛教跟我成為一種比較投緣的關係。

這十幾年來,我每天鈔經,有空的時候讀讀佛經,也看佛書。我太太比我虔誠,她每天早上念〈大悲咒〉、做早課。這點我不如她,〈大悲咒〉我怎麼背也背不起來。

問:聽說您曾經歷一場生死交關的大病,可否談談?

答:我曾經歷好幾次的重病,一次被汽車壓過,一次是高血壓升到二五、低血壓一五五,醫護人員已經接滿我全身的管子,認為我大概是救不回了,但我還是挺過來了。我本來是練功夫的,但車禍之後全散掉了。

每經歷一次生命的關卡,我愈是明顯覺得自己的態度改變了。我到學校上課,學生問我怎麼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大家,不怕功夫被人家偷走!我說「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如果不捨,怎會有空間再學習?

我是真的這麼相信,裡頭沒有一點點的刻意。我同意回台灣上課,一年回來兩次,再忙還是會回來!我不是把事情看淡了,反而事情淡下來,責任更重了,可以做多一點事情。

問:您主持的建築照明設計作品,包括美國自由女神像、印地安博物館等,和現在為法鼓山整體照明把關,請教您對不同建築的照明考量。

答:以自由女神來講,自由女神的光是從天上來的、是從火把來的,自由女神的臉是亮的,而臉部以下漸暗,可是光從哪裡來呢?還是從地面往上照的。另外,我們做了印地安博物館,當時館方問我:對博物館的照明概念是什麼?我說印地安原住民住的地方,就是他們搭的帳棚,頂端有一個開口,煙可以出去,陽光可以進來。印地安人從不要求燈火通明,哪裡有光的需要,哪裡才點燈。我說,整個博物館只要抓住這個概念就夠了。

我常說,做任何一件事情,你的概念必須是對的,如果概念錯誤,你需要花兩三年的時間才能彌補,這多辛苦。法鼓山的照明,不需要跟其他道場比,法鼓山提倡環保,推動人心的淨化,在照明的呈現上,也就是師父所指示的,不要太亮,不要浪費自然資源,不要不自然,光線夠了就好。師父的想法已經很清楚了。

在我看來,法鼓山還有一個很好的優點,能不開燈就不開燈,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自首報告:路走得寬闊,人顯得從容

2007.02.05
自首報告:路走得寬闊,人顯得從容
龍應台

當二○○六年底馬英九的特支費成為一個司法事件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首長特支費中不需收據的那一半,可能並非首長薪水的一部分而是公務費,不能匯入個人薪資。馬英九,可能因此被檢察官起訴。罪名,可能是貪汙。

我太驚訝了。從一九九九年秋天踏進台北市政府成為台北市的首任文化局長開始,我的特支費的一半,三萬四千元,就是每個月直接匯入薪資帳戶的。秘書作業自動處理,沒問過我,也沒有任何人告訴過我還有其他的可能作法。我倒是記得跟公務員同仁有一段對話。

拿到第一張薪水單時,非常驚訝,發現原來中華民國的直轄市政務官首長月薪才十萬塊上下,跟每天至少十幾個小時的工作時數和巨大的政治壓力還真不成比例。我笑說,「比我的稿費還低。」 同仁笑答,「還好特支費的一半可以補上一點點。」

議會,有一年,因為「龍局長」不「合作」,所以通過決議刪除她的特支費一半,「以示懲罰」。

是否有例外,我不知道,但是在我個人身為政務官的經驗裡,顯然公務的慣常作業把一半特支費當作政務官的薪資補貼;監督政府預算的議會,把一半特支費也當作 首長的酬勞,可以拿來作為「懲罰」官員的籌碼。官員自己,譬如我,要在離開政務官的職位四年之後,透過馬英九的案件,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叫「貪汙」。

我自詡是一個公私分明、一絲不苟的人。上任第一天,就把自己歐洲家人的三個電話號碼親手交給秘書,清楚交代:凡是這三個號碼的電話費,請從每月電話帳單裡一筆一筆挑出來,我自己付帳,不用公款。

訪問文化局的海外貴賓絡繹不絕,往往不願意接受一般制式紀念品而希望得到局長簽名的書,累積下來數量非常龐大而且昂貴,我用自己的薪水去購買,不用特支費,因為,「局長」龍應台不能圖利「作家」龍應台。前者為公,後者為私。

如果馬英九因為那一半特支費匯入薪資而以貪汙罪起訴,那麼我該怎麼辦?我們六千五百位歷任和現任的中華民國政務官該怎麼辦?或者說,在一個現代的法治社會裡,一個好的公民該怎麼辦?

找出法條翻到「自首的定義」:

指犯罪人於犯罪未發覺前,向有偵察權之機關(如檢察署、警察局)或公務員(如檢察官、警察等)自動陳述其犯罪事實,而接受裁判者。

「自首的方式」,可以去檢察署按鈴,但是「口頭陳述或書面報告均可,書面報告不以表明自首字樣為必要。」所以,這篇文章,就是首任台北市文化局長龍應台向全民的「自首」文件吧。

迷宮的出口在哪裡?

然而,我一個人或者六千五百個人的「自首」可以啟動技術層面的司法程序,但是它解決了什麼問題呢?

道德不能處理法律問題,法律又不能處理政治問題。當道德、法律、政治糾纏不清,真正的價值因而混沌不明的時候,急切的我們就很便宜地把責任放在司法身上,以為司法可以提供終極的答案。可是我們明明知道,飛機時刻表可以標出台北到羅馬的里程和時速,告訴我們一天到不到得了羅馬,但它絕不可能為我們判斷我們該不該去羅馬、羅馬是不是我們的真正目標。

法的執行者固然必須謹守他的位置,捍衛他那一個位置不可動搖的基礎價值,但是社會作為整體卻需要一個超出單一位置的高度。

老鼠走不出他的迷宮隧道,因為他自始至終在迷宮隧道裡打轉,沒有高度,就無法綜觀全局,看見出口。我們在司法的技術解讀、藍綠的選舉盤算、統獨的玩弄操作的一條一條隧道裡一遍一遍地打轉,奮力追逐自己的尾巴,以為那就是目標。

馬英九案對於我們的社會所提出的真正問題是:我們眼光的高度要放在哪裡,才能在複雜混亂中看見出口?

誰在乎馬英九

我一向不回答任何關於馬英九的探詢。利用跟一個公眾人物共事而得到的近距離觀察和瞭解來對外銷售「權威消息」,我認為是不道德的。但是今天似乎已經走到一個歷史的岔口:如果馬英九被起訴,如果馬英九因為自己的「道德潔癖」而決定退出二○○八大選,這樣一個人,作這樣一個決定,在台灣民主的進程中,意味著什麼?

我無意為馬英九背書。善良的李遠哲所經歷過的痛苦,對知識分子來說是一個令人深刻戒慎恐懼的教訓。結論是,很多政治人物都是在權力的測試之下,才在午夜變成怪獸,第二天早上穿上西裝去上班。如果有一天馬英九被權力腐化也轉化成一個權力怪獸──我現在、未來,都拒絕為他負任何責任。每一個人要為自己那一張選票負責。

誰在乎馬英九,但是台灣的未來,不能不在乎。這個政治人物在或不在二○○八的歷史裡面,對台灣的未來是不一樣的。是在今天特定的語境裡,我認為談一談我所看到的馬氏人格特質,以及這個人格特質和民主文化的關係,可能是有歷史意義的。

而今天的特定語境就是,在歷經坎坷之後,人們開始普遍接受這樣一個邏輯:政治是一種詐術,畢竟需要手段,「不沾鍋」、有「道德潔癖」,不與人利益均霑,不講究「江湖義氣」,不懂得「你搓我的背,我搔你的癢」,不善於利用公家資源交換人情,就不是一個有「魄力」、有「能力」的領袖。

這個邏輯,應不應該被質疑?

我不知道馬英九有沒有作這個或作那個的能力與魄力,但是,我們共事時,曾經發生過這幾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天下為「公」

印象之一。在一次總統大選中,一向拒絕參與任何輔選活動的我,在半夜接到一通電話,是某一位候選人的競選主要幹將;打電話的目的,他說,很緊急了,是希望我為那位候選人寫一篇文章。

我極為惱火地回答說,不寫。而且,這麼晚打電話,是極不禮貌的騷擾。

第二天,見到馬英九,我怒氣沖沖把這件事告訴他,我也才明白,原來他一直有各方壓力,認為作為他的屬下的我,理所當然應該為他的陣營輔選,他應該給龍局長壓力,但是馬一口回絕,「龍局長不會願意的,連試都不必試。」因為不斷地被他擋住,所以才會有那個半夜的突兀電話。

印象之二。市長室官員交代下來,一份公文就從我的科員那兒一路蓋章簽上來,最後到了我桌上,看得我直皺眉頭。原來,某月某日某經濟園區落成,市長要去剪綵了。為了剪綵的風光,市長室請文化局責成下屬美術館配合剪綵時段,在該園區辦一個美術展,同時,請文化局安排現場表演節目。

我在已經蓋了好多「擬辦」章的公文上批:

.美術館展覽屬藝術專業範圍,自有其嚴格規定之專業流程,不宜配合市長剪綵「演出」。

.文化局對市民負責,非市長幕僚。安排表演活動目的在培養市民美學則可,在「配合」市長剪綵則不可。以上事宜由新聞處幕僚單位出面作業較妥。

公文批好了,我把科員、科長一路到主秘都請來局長室,拿著白紙黑字的批示跟同仁溝通觀念:文化局是獨立的,負責對象是市民,它不是市長的化妝師。文化官員應有此基本認識,從最小處就不容許文化為政治服務,以免將來的掌權者公私不分,職權濫用。以後再有這種指令,比照辦理。

談完後,同仁離去,主秘卻不走,面有難色,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話要說。

他極坦誠地告訴我這「小白兔」:「局長,您的理念我完全瞭解,而且贊成,但是,能不能不要形諸文字,因為公文複閱,回流的一路上每個人都會讀到,給市長室的人難堪,就是給市長難堪,不太好。官場還是有官場文化的。您還是讓我去用電話表達比較好,原批示可以擦掉。」

我默默看著這資深公務員大約足足兩分鐘之久,心中深深感動,他如此細緻而誠懇地衛護一個「誤闖」官場的人,怕她受傷害。思索之後,我說,「明白你的細心, 但是,如果不落文字,這一路上舊觀念的公務員不會認識到文化行政獨立的重要。有白紙黑字,才能讓公務員嚴肅地對待這個問題吧,包括市長室的公務員。」

我其實並不知道馬會怎麼反應,但這是個很好的考試吧。當天晚上,跟市長通電話,我把這個批示原原本本道來。他聽完後輕鬆地說,「對啊,本來就應該這樣啊。這種觀念是要建立的,很好。」然後開始談別的公事。以後,文化局再也沒有接到過類似的指令。

在選戰開打、滿城瘋狂的時候,我難免心驚肉跳,倍感壓力:這是個不公平的競爭;馬願意尊重我對文化獨立的堅持,換來的可能就是輸掉選舉。可是這個堅持,又是一個不能妥協的堅持。我就在這樣的矛盾中度過和馬共事的三年半

突然少掉一個選擇?

寫「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的哲學家卡爾.波普在觀察歐洲戰後的新民主時,曾經說,徒有民主的架構是不夠的,因為填到架構裡頭去的,還是你自己的傳統的文化。如果傳統文化長不出民主的新精神來,那個架構是沒多大用的。台灣的民主飽受考驗,人民備受煎熬。在選舉的民主框框裡,填進去的仍是買官鬻爵、利益輸通、公器私用、鑽營逢迎的文化,在其中如魚得水的仍是那種傳統的擅於結幫拉派、相互哄抬的江湖人物

問題來了:在這樣的氣氛、語境裡,馬英九這一個政治人物的品格特質,應該被怎麼看待呢?我們應該把結黨營私、互通有無的江湖幫派作法看做政治的正統而批評馬英九的「清淨自持」是一種不懂權術、眛於現實的政治幼稚病?還是把馬英九的特質裡對於「公」的固執看做一種現代公民社會的重要價值,可以堅持,值得追求?

所以馬英九案,並不只是一個司法案件而已;「馬英九現象」所逼問的是,我們的價值究竟是什麼?我們要的未來,究竟像什麼?我們對於民主政治的想像,究竟是什麼?我們相不相信現代化的優質民主真正可以在我們的傳統文化土壤裡生根?在這一個高度定住了,清楚了,我們才能決定自己對馬英九這樣的政治人物,要如何對待。他的可能的退出大選,對台灣的民主進程是得到,還是失去,還是無所謂?

馬英九的進退,不僅只是「藍營」的事,就譬如民進黨的革新也不只是「綠營」的事;台灣的生存需要優秀的政治領袖,需要優秀的政黨,馬英九和民進黨都是整個社會太珍貴的資源。

馬英九有沒有能力開創台灣民主,影響華人世界,這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我不知道,不背書,不討論,但是,如果為了一個荒謬的特支費而使台灣人民對於自己的未來突然少掉一個選擇的可能,令我不安。我一點也不在乎馬英九個人,但是少掉一個選擇,對人民是一種權利的損失,路,又變得更窄。

深情、承擔、責任

因此我對馬英九的所謂「道德潔癖」,是不以為然的。為了維護自己的道德形象而退出大選,是不是把那個微小的自己看得太重了?難道馬英九不該和我們任何一個公民一樣,關心長程的台灣的民主未來,而不是馬英九的一己形象?跟台灣的前途比起來,個人形象算什麼?

台灣的民主,在大歷史座標上今天走到了哪一個位置?未來對台灣,尤其在兩岸關係裡,隱藏了怎樣嚴峻又可怕的挑戰?這些嚴肅的問題逼在眼前,競選二○○八,難道是為了個人仕途,而不是因為對於台灣篳路藍縷的歷史和它艱辛無比的前途,有深情,有承擔,有責任?如果是出自對於台灣這塊孕育了我們的土地和人民的深情、承擔和責任,有什麼阻礙是必須畏懼的,有什麼失去是需要擔憂的,有什麼忍辱負重是不能扛起的呢?

歷史,需要人來承擔。人不同,歷史往往就走上了另一條路。我希望台灣多一點選擇──路走得寬闊,人顯得從容。台灣人在迷宮裡實在努力得太久,太累,太傷了。我們需要,迫切需要,一個寬闊的、從容的未來。

(本文在香港明報、馬來西亞星洲日報、廣州南方都市報同步刊出)